我心目中的20世纪文学经典

1999-07-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比现实更真实的
□刘瑜

　土地测量员K被派往“城堡”办理公务，然而，当他抵达城堡入口的一个小村子时，他却被“卡”在了那里，效率低下的城堡官员、乖戾的村民、纠缠不休的助手、脆弱的爱情，横亘在K与那忽明忽暗、若有似无的城堡之间，像一条逐渐扩张的裂缝，阻挡着K向城堡的靠近———最终，K被这条裂缝吞噬了———他无望地发现，这座城堡，这座散发着召唤的微光的城堡，在抵达之际仍然像出发之前一样遥远、一样虚幻，永远不可企及。这就是卡夫卡在《城堡》中讲述的故事。

小说有两种写法，一种是写一个人在世界当中的遭遇，比如一个煤炭工人在19世纪英国的遭遇（古典现实主义热衷的主题），或者一个男人怎样在两个女人的床上周旋（90年代中国“新写实主义”者们的饭碗），采用这种写法的，可以称之为“现实主义”（而新写实主义者们至多能称为“未遂的现实主义”）；而另一种写法———与前一种写法相反，它所关注的，不是一个人怎样穿越世界，而是世界怎样穿越一个人的心灵；不是一个人在世界当中留下了什么样的脚印，而是世界在一个人的身心之中踩上了什么样的脚印———世界从我们心中疾驰而过，就像一辆火车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在这里，现实的是火车与铁轨的碰撞、火车的速度、铁轨的震动和四起的风声，但更真实的则是这一切在一个人的心灵中汇总起来的恐惧———这并不是说，在小说中，一个人的际遇不再重要，而是说，只有当客观的物质“事实”转化为一个人的心理事实时，它才是重要的，在酿成个人的内心风暴之前，“事件”一无所是。

卡夫卡就是后一类的写作者，在《城堡》当中，“无能为力”是一个人最为切身的境地（至于令其产生无力感的具体对象是“上帝”、“政治”还是“现代化”等等———往往是文学批评家所热衷于争执的———并不重要），这一境地是如此之真实，以至于简单的“现实”已经不足以充分表现这种真实，这种真实只有借助于寓言———一种经过典型化处理的“现实”———来表现。在卡夫卡的寓言中，客观事件只是主观真实的“投影”———为了突显这一真实，他不断放大着这种“投影”———因为只有通过扭曲客观的“现实”，我们才能贴近心灵的“真实”；只有夸张世界的荒诞与滑稽，才能暴露出我们感受中的荒诞与滑稽。

也就是说，现实主义写作者们爱不释手的“政治事件”、“经济压迫”或者“肉体体验”，在卡夫卡的小说中，如果能够出现的话，也只是作为隐喻中的“喻体”，而“本体”，则是一个人面对这个“失控”的世界时感到的“虚脱”———在从“事件”向“心灵”还原的过程中，卡夫卡走到了尽头，与他笔下的人物感到了同样的“虚脱”。

思维与心灵的双重冲击波
□李欣复

　如果说《浮士德》《人间喜剧》《悲惨世界》《唐璜》《红与黑》《复活》《青铜骑士》《玩偶之家》等一系列作品是人所公认的19世纪的经典，那么本世纪称得上经典、至少对我产生思维与心灵最剧烈双重冲击波之力的便是《尤利西斯》《阿Q正传》《城堡》《喧嚣与骚动》《恶心》《堕落》《等待戈多》《犀牛》《第22条军规》《百年孤独》以及《日瓦戈医生》和《古拉格群岛》等作品。

因为不只乔伊斯是“世界文学界的一大叛徒”（萧乾语），所有这些作品的作者也都是传统文学的反叛者，而他们的这种叛逆性又基于或者说同时是对现存世界旧秩序旧伦理和各种荒谬生活的反拨与叛逆、否定与嘲讽，故而可称是双料的逆子贰臣。

历史证明，20世纪尽管在科学技术与发展生产经济方面取得重大进步和成就，但从整个人类史特别是未来历史发展来看，它又是一个狂妄自大野蛮残忍荒诞不经的时代，其卑劣欲望、虚情假意和竭泽而渔的破坏性都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全部人类史上的所有恶性与罪行加在一起也难以比拟它于万一。而所有这些作品在采用逆向、错位、时空颠倒复杂思维和变形、异化、倾覆性想象的揭示生活的荒谬错乱不合理性给人心灵的巨大冲击波方面，恰恰就是颠倒过来看生活，反思这个荒谬时代的谬误性，以保持足够的冷静与清醒。

荒诞、含泪微笑、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作为20世纪文学的主要特征，是由这个时代的生活荒诞无稽、黑白颠倒与假面人性所决定，因而这些杰出文学家们的才能只有采用这些怪异荒诞的形式与作风才可加以施展，也唯此才可将自己的同等感受的复杂难言之情抒写出来。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我心目中的20世纪这些经典，虽不能说已将其荒谬、堕落、恶心、欺诈、狂妄、野蛮都表露无遗，有些历史的伤口、龌龊的人性要通过沉淀积蓄得以时日方能找到恰当形式予以洗涮涤荡，但它们作为块块纪念碑屹立在人生路上必会给后来者以巨大的警觉与启发，其经典导向性作用将长久地存在下去是肯定无疑的。

排行榜（第9期，前50名）

排名　作品　国别　作者　体裁　上期排名

1阿Q正传　中国　鲁迅　小说1

2百年孤独　哥伦比亚　加西亚·马尔克斯　小说2

3追忆似水年华　法国　普鲁斯特　小说4

4围城　中国　钱锺书　小说3

5约翰·克利斯朵夫　法国　罗曼·罗兰　小说6

6尤利西斯　爱尔兰　乔伊斯　小说8

7喧哗与骚动　美国　福克纳　小说7

8老人与海　美国　海明威　小说5

9荒原　英国　T·S·艾略特　诗11

10吉檀迦利　印度　泰戈尔　诗集10